暮春的雨絲裹著柳絮,如泣如訴地掠過瀟湘館黛青色的飛檐。檐角銅鈴在風(fēng)中輕晃,
發(fā)出細碎的嗚咽,倒像是為這重生的魂靈奏響一曲挽歌。黛玉悠悠轉(zhuǎn)醒,
朦朧間只覺枕上一片濡濕,不知是昨夜未干的淚痕,還是這春雨透過窗欞悄然落下的水痕。
湘妃竹簾半卷,紫鵑踮著小巧的繡鞋,正踮腳去夠廊下晾曬的鮫綃帕子。
那帕子上繡著的并蒂蓮在風(fēng)中輕輕搖曳,似是在訴說著某種難言的情愫?!肮媚锟偹阈蚜耍?/p>
可把我們嚇煞了!” 紫鵑的聲音清脆如碎玉,卻驚得黛玉心口猛地一顫。那聲音太過熟悉,
仿佛還帶著前世的余韻,讓她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。黛玉緩緩伸出纖弱的手,
指尖輕輕撫過錦被上金線繡就的并蒂蓮圖案。金線在昏暗的室內(nèi)泛著冷光,刺得她眼眶生疼。
喉間突然涌上一股腥甜,那是鴆酒殘留的苦澀記憶,是寶玉大婚時滿院刺目的紅綢,
是焚詩稿時跳躍的火苗與窗外紛紛揚揚的雪。那些痛苦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,讓她幾乎窒息。
目光掃過案幾,那本《牡丹亭》竟還攤開在《秋窗風(fēng)雨夕》那一頁。
書頁間夾著的楓葉書簽早已褪色,邊緣微微卷曲,像是被淚水浸泡過無數(shù)次。
湘妃榻旁的鸚鵡見她起身,突然撲棱棱抖開翅膀,尖聲學(xué)舌:“雪雁,快倒茶!
” 這熟悉的話語,如同一把利刃,直直插進她的心口。
1 重生之緣起“這是... 又活過來了?” 黛玉喃喃自語,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吞沒。
她扶著雕花欄桿,緩緩走到廊下。庭院中,綠竹在風(fēng)中婆娑起舞,
幾株芭蕉被雨打得簌簌作響,寬大的葉片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,仿佛是天地間流淌的淚珠。
前世被雪水浸得發(fā)疼的膝蓋又開始隱隱作痛,恍惚間,她仿佛看見前世的自己,
也是這般倚欄聽風(fēng),滿心都是無法言說的哀愁。就在這時,琥珀捧著金絲琺瑯手爐匆匆趕來。
她鬢邊新插的白玉蘭沾著雨珠,更顯得清麗脫俗。“老太太打發(fā)人來,
說北靜王明日要過府賞春,命姑娘仔細打扮了去見客?!?琥珀的聲音帶著幾分興奮,
卻讓黛玉的指尖微微發(fā)顫。北靜王... 前世那抹月白身影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。
元宵宴上的匆匆一瞥,他眸若寒星,手中握著把湘妃竹骨折扇,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氣與儒雅。
彼時的她尚不知,那驚鴻一面,竟成了今生解不開的緣。如今命運的齒輪再次轉(zhuǎn)動,
她又該如何面對這未知的前路?黛玉望著雨中朦朧的庭院,心中泛起一陣迷茫與期待,
如同一團亂麻,剪不斷,理還亂。次日晨光透過湘妃竹簾,在黛青色地磚上篩出細碎的金斑。
紫鵑將藕荷色云錦襦裙抖開,衣料上暗繡的纏枝蓮紋隨著動作泛起微光,
蟬翼紗披風(fēng)更是輕如煙霧,在晨風(fēng)里流轉(zhuǎn)著月華般的光澤。
黛玉對著菱花鏡簪上一支珍珠步搖,忽見鏡中人眉眼間還凝著前世的哀愁,
不由用指尖輕輕按了按眼角。沁芳橋畔柳浪翻涌,新抽的柳條垂到粼粼水面,
驚得錦鯉四散逃開。黛玉握著湘妃竹骨團扇,正要踏上漢白玉橋階,
忽聽身后傳來急切的馬蹄聲。回頭時,只見三匹棗紅馬揚著雪白的鬃毛疾馳而來,
領(lǐng)頭的小廝高聲呼喝:“避讓!避讓!”慌亂間黛玉裙擺被風(fēng)掀起,
整個人踉蹌著往橋邊栽去。千鈞一發(fā)之際,一道月白身影如流云般掠過,
骨節(jié)分明的手穩(wěn)穩(wěn)攬住她纖細的腰肢。檀香混著松墨氣息撲面而來,
她抬眸便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墨眸里 —— 北靜王玄燁身著月白織金錦袍,
腰間羊脂玉佩在陽光下溫潤生光,衣擺處暗繡的蟒紋隨著動作若隱若現(xiàn)。“姑娘小心!
” 他的聲音清朗如碎玉投冰,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。
黛玉這才驚覺自己幾乎是倚在對方懷中,耳尖瞬間燒了起來,正要掙扎著站穩(wěn),
忽聽橋那頭傳來寶玉熟悉的呼喊:“林妹妹!慢些走 ——”北靜王卻未立刻松手,
反而從袖中取出一方雪色鮫綃帕,輕輕拭去她鬢角被風(fēng)吹亂的發(fā)絲。
這親昵的舉動驚得黛玉渾身一顫,
抬眼正撞見他眼底藏著的笑意:“林姑娘的《葬花吟》名動京城,今日一見,
倒比詩中更添三分清韻?!?他說話時,喉間的青玉墜子隨著聲音微微晃動,
映得面容愈發(fā)溫潤如玉。黛玉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帕子不知何時滑落,正被北靜王握在手中。
那帕子上繡著的并蒂蓮,此刻仿佛活了過來,在他掌心輕輕顫動。
遠處寶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她慌亂地去奪帕子,指尖卻不小心擦過他溫?zé)岬恼菩摹?/p>
“改日再向姑娘請教詩詞?!?北靜王將帕子放回她掌心,動作輕柔得像是捧著易碎的琉璃。
轉(zhuǎn)身時月白衫袂掃過她發(fā)梢,帶著若有若無的龍涎香。黛玉望著他翻身上馬的英姿,
只見他腰間的玉佩與馬鞍上的鎏金銜環(huán)相碰,發(fā)出清越的聲響,驚起柳梢頭兩只白鷺,
撲棱棱飛向天際?!傲置妹?!” 寶玉喘著氣跑來,額前碎發(fā)被汗水浸濕,
“老太太尋你許久了!你怎的在這兒...” 他話未說完,目光便落在黛玉手中的帕子上,
神色頓時暗了下去:“這帕子... 不是前日你新繡的?
”2 情緣再續(xù)黛玉慌忙將帕子塞進袖中,只覺心跳如擂鼓。
湘妃竹扇在手中捏出細密的汗?jié)n,扇面上題著的《秋窗風(fēng)雨夕》字跡,
此刻竟暈染得模糊不清。她望著北靜王遠去的方向,忽見天際飄來一片烏云,
將春日暖陽遮去半分,倒像是為這段意外的相逢,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。五月榴花似火,
瀟湘館的湘妃竹卻籠著一層薄煙。黛玉倚在美人榻上,手中握著把湘妃竹扇,
正教鸚鵡念詩:“花謝花飛花滿天 ——” 鸚鵡歪著腦袋,羽毛在晨光里泛著幽藍,
正要學(xué)舌,忽聽得院外傳來銀鈴般的笑聲。紫鵑 “啪” 地放下手中的繡繃,
快步走到窗邊。推開雕花槅扇,只見蜿蜒的抄手游廊下,薛寶釵身著鵝黃緙絲繡蝶裙,
裙裾上的金線繡蝶在陽光下栩栩如生。她鬢邊斜簪著一支赤金點翠步搖,每走一步,
綴著的珍珠便輕輕晃動。北靜王玄燁則身著月白織錦常服,腰間新?lián)Q了一塊螭紋玉佩,
溫潤的光澤襯得他眉目愈發(fā)清朗。“姑娘快看!” 紫鵑氣得直跺腳,杏眼圓睜,
“這蘅蕪君明知王爺常來尋姑娘,還巴巴地湊上去!
” 黛玉卻將手中的《李義山詩集》輕輕翻轉(zhuǎn),素白指尖撫過燙金的書脊,
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:“她既愿演這出戲,我且看她能唱到幾時?!?話雖如此,
當(dāng)書頁翻到 “此情可待成追憶” 時,她的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起來,片刻間,
那行字竟被揉出細密的褶皺。窗外,薛寶釵輕搖團扇,扇面上繪著的工筆海棠嬌艷欲滴。
她巧笑倩兮:“王爺這闋新詞,當(dāng)真是妙極了。只是其中‘寒塘鶴影’一句,
倒讓我想起林妹妹的才情……” 話音未落,北靜王便接過話頭:“林姑娘的詩才,
本就是舉世無雙?!?他的目光不經(jīng)意間望向瀟湘館方向,眼中閃過一絲溫柔。暮色漸濃時,
賈母在榮禧堂設(shè)家宴。金絲楠木圓桌擺滿珍饈佳肴,翡翠琉璃燈將眾人的面容映得五彩斑斕。
北靜王特意挨著黛玉坐下,他伸手為她布菜時,袖口露出一截月白色里子,
繡著暗紋的云紋若隱若現(xiàn):“前日得了些暹羅進貢的香茶,改日送些來給姑娘嘗嘗。
”寶釵手中的銀箸猛地一顫,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妒意,
再抬頭時已恢復(fù)溫婉笑意:“王爺這般厚愛,林妹妹可要好好謝過才是。
”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,掐出月牙般的痕跡,面上卻笑意盈盈。黛玉輕抿茶盞,
茶湯在白玉盞中泛起漣漪。她唇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,眼波流轉(zhuǎn):“倒要多謝寶姐姐提醒,
只是這茶再好,也比不得寶姐姐的‘冷香丸’稀罕。
” 她特意將 “冷香丸” 三字咬得極重,引得席間眾人紛紛側(cè)目。寶釵面色微僵,
手中的茶盞與杯托相撞,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。她強笑道:“妹妹這張嘴,越發(fā)伶俐了。
” 可話音未落,賈母便笑著打圓場:“好了好了,都是自家姐妹,快嘗嘗這新做的茄鲞。
”散席后,黛玉獨自漫步在沁芳閘邊。夜色中的賈府靜謐幽深,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。
她望著水中月影,忽覺肩頭一暖 —— 北靜王不知何時跟了過來,
將一件月白披風(fēng)輕輕披在她身上:“夜里風(fēng)涼?!摈煊褶D(zhuǎn)身,見他眼中盛滿關(guān)切,心中一動,
卻又想起白日里寶釵的殷勤,語氣不自覺地冷了幾分:“王爺還是多去陪陪寶姑娘吧,
免得她又要編排我不懂禮數(shù)?!?北靜王聞言,無奈地嘆了口氣:“在本王心中,
唯有姑娘……”話未說完,忽聽得遠處傳來急切的腳步聲。原來是寶玉匆匆趕來,
他見北靜王與黛玉獨處,神色微微一怔,隨即笑道:“林妹妹,我新得了幾本好書,
明日送來與你看?!?北靜王不動聲色地擋在黛玉身前,拱手道:“寶二爺?shù)男囊猓?/p>
林姑娘怕是無暇顧及了?!? 風(fēng)波暗涌夜色漸深,三人之間的氣氛愈發(fā)微妙。
黛玉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,心中泛起絲絲縷縷的愁緒,她不知這重生后的命運,
又將把她推向怎樣的波瀾之中。蟬鳴撕扯著盛夏的午后,北靜王府朱漆大門洞開,
門前石獅頸間新系的紅綢在烈日下翻飛。黛玉倚著青紗小轎的雕花窗欞,
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茜色石榴裙上的金線纏枝紋。那衣料是昨日北靜王特意差人送來的倭緞,
染著朝霞般的緋色,襯得她腕間的羊脂玉鐲愈發(fā)溫潤。紫鵑掀起轎簾時,
熱浪裹挾著金桂香撲面而來。黛玉輕移三寸金蓮,水墨紗衣隨風(fēng)揚起,
露出裙擺處繡著的并蒂蓮 —— 那是她昨夜親手繡的,針腳細密得如同心事。
王府游廊九曲回環(huán),漢白玉欄桿上爬滿凌霄花,將日光篩成細碎的金斑。轉(zhuǎn)過太湖石,
忽見月白身影立于垂花門前。北靜王玄燁負手而立,腰間新?lián)Q的螭紋玉佩泛著冷光,
見她到來,唇角不自覺上揚:“姑娘今日這身打扮,倒像是從《洛神賦》中走出來的仙子。
” 他伸手欲扶,又在半空頓住,袖口露出的云紋刺繡隨著動作若隱若現(xiàn)。
沁芳亭中早備下冰湃酸梅湯,青瓷碗里浮著幾片薄荷葉,玫瑰鵝油卷擺在纏枝蓮紋的漆盤里。
黛玉正要道謝,忽聽得環(huán)佩叮當(dāng),寶釵與薛姨媽款步而來。寶釵身著大紅牡丹織金裙,
裙裾上的金線牡丹開得張揚,赤金累絲鳳釵垂著九顆東珠,隨著步伐簌簌作響。
“王爺好興致,邀了這么多貴客。” 薛姨媽笑盈盈福身,
目光卻如毒蛇般掃過黛玉單薄的身形,“只是這林姑娘身子單薄,可別受了暑氣。
” 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碰在紫檀木桌上,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。寶釵執(zhí)起象牙骨扇輕搖,
扇面上的工筆仕女圖半遮著她似笑非笑的面容:“正是,妹妹該多吃些燕窩阿膠才是。
” 話音未落,北靜王已將一碟糖蒸酥酪推到黛玉面前,
骨節(jié)分明的手指敲了敲瓷碟邊緣:“林姑娘的口味,本王自是知曉的?!笨諝怏E然凝固。
薛姨媽的帕子攥得發(fā)皺,寶釵的笑容僵在臉上,胭脂也掩不住眼底的妒意。就在這時,
忽聽得遠處傳來鳴鑼開道聲,小廝跌跌撞撞跑來:“圣旨到 ——!”眾人慌忙跪地,
青磚燙得膝蓋生疼。宣旨太監(jiān)尖細的嗓音刺破暑氣:“今有北靜王與薛寶釵,郎才女貌,
天作之合,著即賜婚……” 黛玉只覺耳邊嗡鳴,手中的團扇 “啪” 地墜地,
扇面上題的《秋窗風(fēng)雨夕》墨跡暈染開來,宛如她破碎的心?!俺嫉芤延行膬x之人,
萬難從命!” 北靜王霍然起身,月白錦袍獵獵作響。他轉(zhuǎn)身握住黛玉冰涼的手,
掌心的溫度透過鮫綃帕傳來:“此生非林姑娘不娶!” 亭外的石榴樹沙沙作響,
幾片火紅的花瓣落在黛玉發(fā)間,與珍珠步搖相互映襯,美得驚心動魄。
薛姨媽 “嚯” 地站起,鳳釵上的東珠晃得人眼暈:“王爺這是何意?難不成要抗旨不成?
” 寶釵咬著下唇,指尖深深掐進掌心,鮮紅的血珠滲出來,滴在牡丹裙上,
宛如新綻的紅梅。蟬鳴聲愈發(fā)聒噪,陽光照在宣旨太監(jiān)明黃的衣袍上,刺得人睜不開眼。
北靜王將黛玉護在身后,腰間玉佩與劍柄相撞,發(fā)出清越的聲響:“便是拼了這王位,
本王也……”“且慢!”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游廊盡頭傳來。寶玉騎著汗血寶馬疾馳而至,
月白箭袖被風(fēng)吹得鼓脹,腰間通靈寶玉撞在馬鞍上叮當(dāng)作響:“這賜婚之事,其中必有蹊蹺!
” 他翻身下馬,目光掃過眾人,最后落在黛玉蒼白的臉上,眼底閃過一絲痛色。
4 情深不悔亭中氣氛劍拔弩張,凌霄花的香氣混著血腥氣彌漫開來。
黛玉望著北靜王堅定的側(cè)臉,又看向神色復(fù)雜的寶玉,
前世的記憶與今生的糾葛在腦海中翻涌。她知道,一場更大的風(fēng)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