爺爺守靈夜，家里進來了一條青黑色小蛇。它一直歪頭盯著我，我鬼使神差伸出手去。結(jié)果，
它狠狠地咬了我一口。天殺的，那不是我爺爺…1「啊——！天殺的，這回完了，
我要屎了…」我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，舉著手跑到爺爺靈堂前?！笭敚冶簧咭Я?，
我還以為是你呢，嗚嗚，可疼?！埂笭?，孫不想屎，你帶你兒子走吧…」鼻涕混著淚，
我全甩在了爺爺漆黑的“新房子”上。我爸見著，過來就給了我一jue?！笣L犢子，
你個缺貨，別跟這添亂！」見爸爸只管他爹的死，卻不管他兒的活，
我爽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干嚎?！竼鑶琛瓲敔敚杀Ｓ觿倓傄业哪菞l蛇沒毒??！」
「我還沒娶媳婦，不能和你走，嗚嗚?！刮覕D出兩滴眼淚，一半是疼的，一半是真害怕。
結(jié)果我爸又給了我一jue?！柑鞖⒌模銧敹汲烧掌?，還得保佑你個缺孫！」話音剛落，
我爸突然一個踉蹌，像是被人推了一把，整個人跌坐在了火盆里?；鹦撬臑R，
他的褲子立刻冒起了煙。親戚們手忙腳亂地把他拉起來，場面一片混亂。
我抹了抹臉上快要干掉的淚珠，抬頭看向爺爺?shù)倪z像。黑白照片里，爺爺穿著中山裝，
嘴角微微上揚，眼睛瞇成一條縫，那是他憋笑時的表情。不知是不是煙霧的緣故，
照片里的爺爺好像在對著我笑。那條小蛇不知什么時候又出現(xiàn)了，它盤在供桌的蠟燭旁，
一副看好戲，慵懶的模樣。我揉揉眼睛，它又不見了。2葬禮結(jié)束后，
那條蛇成了親戚們茶余飯后的談資。有人說這是爺爺回魂，有人說是不祥之兆。
二姑更是盯著我說，「爹最喜歡明娃，怕不是要帶上他…」「胡咧咧！」
我爸狠狠地啐了一口。而我嚇得小腿直晃蕩。爺啊，你要逮就逮二姑，她嘴毒害。
千萬莫帶我呦。雖然這樣說，最后我爸還是請了村里的神婆來做法。
神婆繞著屋子撒了一圈糯米，念叨了半天，最后收了二百塊錢，說已經(jīng)驅(qū)邪了。
而我瞅著那粉紅色的票子，心直疼。爺爺回魂的事情終于告一段落。
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。三天后的深夜，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。睜開眼，
月光從窗戶斜射進來，正好照在我的被子上。那里盤著一條青黑色的小蛇，
正是爺爺葬禮那天咬我的那條。我嚇得一動不敢動，汗水很快浸透了衣服。「阿彌陀佛，
阿彌陀佛…」「退，退，退！」我把自己腦海里的驅(qū)魔咒都念了一遍。
小蛇聽到我的聲音慢慢昂起頭，黑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。它似乎沒有攻擊的意思，
反而緩緩向我枕邊游來。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，一把掀開被子。跪在炕上撅著腚，
對著小蛇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?！笭?..爺爺？」小蛇突然停住了，它歪了歪頭。
豎起的瞳孔若有所思的看向我。我渾身一顫，這個動作太像爺爺了。每次我問他討零花錢時，
他都會這樣歪著頭假裝思考。我的心砰砰直跳，閉著眼慢慢伸出手。3這次小蛇沒有咬我，
而是用頭輕輕蹭了蹭我的手指，冰涼的鱗片劃過皮膚，有種奇異的親切感?！改阏媸菭敔?？」
我的聲音發(fā)顫。它沒有理會我，而是突然游向我的書包。用尾巴卷起一支鉛筆，
在作業(yè)本上劃拉。我打開臺燈，看見本子上歪歪扭扭地畫著三個圈。
那是爺爺生前教我的第一個字"明"，我的名字。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。「爺爺！」
我小聲喊道，生怕吵醒隔壁的爸爸。小蛇，哦不，是爺爺。他游到我手邊，
用頭輕輕頂了頂我的手心。我注意到它右眼上方有一道細小的疤痕，
和爺爺年輕時為了救人留下的疤一模一樣。這時，我更加確定這條小蛇就是爺爺，
我開心的手舞足蹈。最愛我的爺爺回來了…以后我又有了靠山，再也不用擔心爸爸會打我了。
從那天起，我的房間多了一位秘密住客。我把爺爺以前裝煙絲的竹筒騰出來，墊上軟布，
給蛇爺爺當窩。白天我去上學，它就盤在竹筒里睡覺。晚上我寫作業(yè)，它盤在我腿上，
偶爾用尾巴點點我的錯題，就像以前爺爺用煙袋鍋敲我腦袋一樣。這樣的生活讓我有種錯覺，
就是爺爺從來沒有離開過。然而幸福的生活是短暫的。4一個月后的周末，
我正在教蛇爺爺玩跳棋，它用尾巴推棋子，居然贏了我兩局。就在我與小蛇爭論時，
房門突然被推開。我爸站在門口，手里拿著給我洗好的校服。時間在一剎那仿佛凝固了。
我爸的眼睛瞪得老大，校服掉在地上。蛇爺爺迅速盤成一團，做出防御姿態(tài)?！感⊥冕套?！
你居然在家里養(yǎng)蛇？！」我爸的臉漲得通紅，大跨步走過來，「還是咬過你的那條！」「爸，
你聽我解釋，這是爺…」「解釋個屁！你去和掃把解釋吧！」
說著爸抄起門后的掃把就沖了過來，「你爺葬禮那天我就該打死這這個小畜生！」
「省的你就知道氣我！」條件反射般，我還像之前爺爺活著的時候一樣，習慣性的向后躲去。
可身前早沒有那個為我擋下一切的佝僂身軀。意識到爺爺已經(jīng)不在，我抬起頭瞪著我爸，
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?！改愦蛩牢野桑≌萌ヅ銧敔?。」我爸一聽我這話，眼底一片猩紅。
手里的掃把被他握的吱吱響?！改阏媸侨必?，勞資今天就打死你！」而這時，
蛇爺爺閃電般竄到我和掃把之間，昂起頭發(fā)出嘶嘶的聲音。我爸的掃把停在半空，不知為何，
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。5「這蛇...它眼睛上的疤…」我爸的聲音低了下來，
帶著輕微的顫抖。我抓住機會：「爸，它真的是爺爺！它知道我叫什么，會玩跳棋，
還認識你的煙袋，那天它把你的煙袋從抽屜里拖出來了！」我爸的手微微發(fā)抖。
下一秒…「小兔崽子學會撒謊了，你爺怎么可能是條這么小的蛇，你要找，也得找條蟒蛇！」
說著我爸又沖了過來，掃把距離我的腚只剩兩毫米。我鬼哭狼嚎的掙扎，「蛇爺爺，
你倒是救我??！」小蛇扭了扭身軀，不緊不慢的游過來，在我爸腳邊盤成一個圈，
那是爺爺生前最喜歡坐的姿勢?！傅?？」我爸的聲音突然哽咽了。蛇爺爺抬起頭，
輕輕點了三下，那是爺爺叫爸爸小名「三兒」時的習慣動作。我爸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。
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，蛇爺爺隨即游了上去，繞在他手腕上，
就像爺爺生前總愛搭著爸爸的肩膀一樣。一系列的神操作，我爸崩潰了。他嚎啕大哭。
「這…這怎么可能...」我爸輕輕撫摸著蛇的鱗片，突然變哭為笑。我還以為他瘋了。
我爸吸了吸鼻涕，喃喃道?！复_實像爹能干出來的事，他活著時就總說，
死了也要回來看咱們，可你爺…」就在這時，蛇爺爺突然從我爸爸手上滑下來，
快速游向書桌。6它用尾巴卷起我的紅色水彩筆，在一張白紙上畫著什么。
我和爸爸湊過去看，只見紙上歪歪扭扭地畫著一個煙斗，旁邊是三個字：【別抽煙。
】我爸一下子失了魂，整個人癱坐在地，放聲大哭。那是奶奶去世前對爺爺說的最后一句話，
只有我們家人知道。「爹…」我爸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?！竷鹤硬恍?，讓您跟著我受苦了。
」我爸渾身顫抖，頭埋得很深，我知道他對爺爺?shù)乃篮苁抢⒕?。如果那天，爸爸不貪加班費，
能早點收工回來。如果那天我沒有因為調(diào)皮被老師留在學校。
或許爺爺就不會走…我爸哭夠后，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蛇捧起來，「您放心，我去年就戒了，
我會好好把明娃帶大的?！股郀敔斢妙^蹭了蹭爸爸的手心，然后游到我肩上，
輕輕碰了碰我的臉。我聞到一股淡淡的煙草味，和爺爺身上的一模一樣。
7我爸將蛇爺爺放到供桌，又點上了三炷清香，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地板上。
我從來沒見過我爸哭成這樣，就連爺爺下葬那天，他也只是紅著眼睛，
一聲不吭地往棺材上撒土。后來過了很多年，直到我爹去世，
我才知道那是一個成年人獨有的悲傷?！傅?，您這是...怎么變成...」我爸哽咽著，
手指輕輕撫過蛇爺爺?shù)镊[片。蛇爺爺突然從我爸手心游下來，在地上盤成一個圈，
然后昂起頭，眼睛直直盯著我爸。我揉了揉眼睛，蛇爺爺?shù)难劬υ诎l(fā)光，淡淡的綠色熒光，
就像夏夜里的螢火蟲?！溉齼?..」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房間里響起，
我和我爸同時打了個哆嗦。那分明是爺爺?shù)穆曇?！我爸又撲通一聲跪下了?！傅?！真的是您?/p>
」見狀我也趕緊跟著我爸并排跪在了一起，我可不想被爺爺說不孝順，再將我?guī)ё摺?/p>
蛇爺爺?shù)难劬υ絹碓搅粒纳眢w開始發(fā)生變化，鱗片間滲出絲絲縷縷的霧氣，
在空氣中凝結(jié)成一個模糊的人形。他穿著中山裝，微微駝背，手里似乎還拿著那根銅煙袋。
「爺…」看到我爺身影的一瞬間，眼淚奔涌而出，
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舍不得這個如此愛我的小老頭?！笭敗 刮野稚斐龃植诘拇笫?，
一把捂住我的嘴，并沖著我搖了搖頭。「三兒，
照顧好明明...那孩子性子像你小時候…太老實了…」霧氣中傳來爺爺?shù)穆曇簟?/p>
我爸跪著往前蹭了兩步，伸手想去碰那團霧氣，結(jié)果撲了個空。霧氣散開，
蛇爺爺又恢復了原樣，眼睛也不再發(fā)光，看起來就是一條普通的青蛇。但剛剛發(fā)生的一切，
我們已經(jīng)無法再把它當成普通蛇了。我爸抹了把臉，小心翼翼地把蛇爺爺捧起來：「爹，
您放心，我發(fā)誓不找后妻，一定好好待明明?！埂改谀沁呉惨疹櫤米约骸?/p>
「別不舍得花錢…」說到最后，我爸的聲音越來越小。我知道他又哭了。氣氛有些沉重，
我哽咽著拍了拍爸爸的背?！赴?，放心，我以后會聽話的?！股郀敔斢妙^蹭了蹭我爸的手腕，
然后突然扭頭看向窗外，身體繃緊。下一秒，我家院門被蠻力撞開的聲音傳來。8「張老三！
你給我出來！」一個粗獷的男聲在院子里炸開。我爸臉色一變，
把蛇爺爺往我手里一塞：「是村長的兒子李二狗，明娃你和你爺待屋里千萬別出來！」
我顫顫巍巍的抱著蛇爺爺，從窗戶縫往外看。李二狗帶著三個年輕人站在院子里，
手里都拿著棍棒。我想起來了，前兩天我爸和村長因為承包地的事吵過一架。
大概是因為他們不同意我爺和我奶合墳。并且要求我爸將剛剛?cè)胪恋奈覡斶w走。
可那片承包地別家祖先的墳都在，他們卻沒有喊著遷墳，唯獨讓我們家走。
這明擺著就是欺負老實人。我爸雖然好說話，但是老人講究入土為安。
我爺才下葬他們就搞這出，自然沒答應。看樣子，今天村長的兒子是來算賬了。「李二狗，
大晚上的你想干啥？」我爸站在門口，聲音有點虛?！父缮叮俊估疃防湫?，
「你爹頭七都過了，墳地墳地不遷，還占著村頭的曬谷場不挪窩，今天我非給你點顏色看看！
」我爸身子一軟，向后退了半步。但他回頭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眼蛇爺爺。眼神突然明亮起來。
「李二狗，你們不要欺人太甚，誰不知道你們是看中了我家那塊地，想著在那蓋化學場，
我告訴你，只要我活著就沒門！」我爸啐了一口，順手抄起墻角的掃把。
李二狗等人顯然被激怒了?！笍埨先覄谫Y今天就成全你，趁你爹還沒走遠，
讓你孝順你爹去！」說著他們揮著棍子就沖著我爸的腦殼打來。9四對一，
我爸肯定不是對手。我焦急的直轉(zhuǎn)圈圈，這時，我突然覺得手里一空，
蛇爺爺竟然從我手里竄了出去，速度快得像一道綠色的閃電。它從我爸腳邊溜過，
眨眼間就到了李二狗面前?！干撸 估疃穱樀猛笠惶?，「快，快，打死它！」
一個年輕人舉起棍子就要打，可我哪能給他機會。那可是我爺爺。我趁其不備，迅速跑過去，
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?！赴。⊥冕套?，敢咬我！」我抬起頭嘿嘿一笑?！复蛭覡?，
你試試！」得意不過兩秒，后背一陣悶痛。李二狗的棍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脊梁骨上。
我疼的呲牙咧嘴?！竼鑶瑁瑺敗瓲敗蚰銓O兒…可疼…」蛇爺爺怒了，它猛地昂起頭，
眼睛再次泛起綠光。我看這次好像更亮了，像兩盞小燈籠。更驚人的是，它的身體開始膨脹，
轉(zhuǎn)眼間就從一尺來長變成了將近兩米！李二狗幾人嚇得連連后退。蛇爺爺，
現(xiàn)在應該叫巨蛇爺爺了，它吐著信子，發(fā)出一種我從沒聽過的聲音，像是怪獸的嘶吼。
它尾巴猛的一掃，李二狗幾人瞬間被彈飛，掉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?！笍埨先?，
你…你居然在村里養(yǎng)這么邪性的東西，我要舉報你…」「啪！」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，
李二狗捂著臉在嘴里吐出了兩顆帶血的后槽牙?！笅尅瓔寢尅顾榔饋韲樀蒙l(fā)抖。
其他人也大喊：「妖，妖怪！」接著我爺游到離家不遠的曬谷場的石碾旁，尾巴一砸，
那個需要兩個壯漢才能推動的石碾竟然被輕松碾碎。轟的一聲，碎石飛濺出來，
嘣的李二狗和他同伙渾身是傷?！缚欤炫馨?！」李二狗捂著臉慘叫一聲，嚇得屁滾尿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