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第一部分:審訊室的強光**
北京某分局審訊室。慘白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,將施文瑾的臉映照得毫無血色??諝饫飶浡舅?、劣質煙草和緊張汗水混合的刺鼻氣味。她坐在冰冷的金屬椅上,對面是神情嚴肅的李隊長和負責記錄的年輕女警。
“施女士,感謝你的配合。你提供的U盤和膠卷證據,技術部門正在緊急鑒定,初步反饋價值極高?!崩铌犻L的聲音沉穩(wěn),但目光銳利如鷹,“現在,我們需要你詳細復述,從發(fā)現周明遠留下的青銅鑰匙開始,到獲取這些證據的全過程。每一個細節(jié),每一個接觸的人?!?/p>
施文瑾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。她條理清晰地敘述:周明輝提供的線索、蘇黎世奧古斯塔銀行的“璇璣”保險箱、那道關于“重生本質”的哲學密碼題、她的回答“不懼”、保險箱內的三樣物品(信、U盤、膠卷)以及信的內容。她隱去了程遠在密碼環(huán)節(jié)的提示,只說是自己的領悟。
“周明遠信中提到‘備份已委托絕對可信之人保管’,”李隊長敏銳地抓住關鍵點,“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?”
施文瑾搖頭:“信里沒提。我推測可能是他非常信任的律師,或者…某個我們不知道的故交?!?/p>
“程遠先生全程參與了蘇黎世之行?”李隊長追問,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。
“是的,他陪同我前往,主要是出于安全考慮,也幫我處理一些溝通事宜?!笔┪蔫谷换卮?。
“在銀行金庫,開啟保險箱附加驗證(輸入密碼)時,是程遠先生輸入的,還是你?”女警突然插話,問題精準。
施文瑾心頭一跳,但面色不變:“是我輸入的。他站在我旁邊?!?/p>
“你確定答案‘不懼’完全是你獨立想到的?程遠先生沒有提供任何思路?”李隊長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。
審訊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施文瑾迎上李隊長的目光,清晰而堅定地回答:“是的,是我獨立想到的。當時情況緊急,沒有時間討論。” 她選擇保護程遠,不讓他卷入任何不必要的懷疑。她深知,在趙晉鵬的案子里,任何一點關聯都可能被放大。
就在這時,審訊室的門被敲響。一個警員探頭進來,神色凝重地對李隊長耳語了幾句。李隊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,他猛地站起身,對施文瑾說:“施女士,情況有變,請在這里稍等片刻?!?說完快步走了出去。
施文瑾的心沉了下去。情況有變?是證據出了問題?還是…程遠?!
### **第二部分:沉默的守護者**
隔壁的觀察室里,氣氛更加凝重。李隊長看著單向玻璃另一邊安靜坐著的程遠。程遠被單獨請來“協(xié)助調查”,此刻他神色平靜,甚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坦然。
“程先生,”負責詢問程遠的是一位經驗豐富的經偵隊長,他推過去幾張打印的銀行流水單,“解釋一下,去年12月至今年1月,你名下這個離岸賬戶接收的三筆共計兩千萬美元的匯款,來源是哪里?匯款備注是‘藝術咨詢費’,但收款方趙晉鵬控股的‘鼎鑫文化投資公司’,顯然不具備支付如此高額咨詢費的合理業(yè)務?!?/p>
程遠看著流水單,沉默了幾秒鐘,然后緩緩開口:“這筆錢,是趙晉鵬支付的封口費和‘合作誠意金’?!?/p>
語驚四座!連經偵隊長都愣了一下:“封口費?合作誠意金?具體指什么?”
“他知道我在調查他的一些灰色交易,也試圖拉攏我。”程遠的聲音很平靜,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,“他暗示我,只要不深究某些事情(比如林素云顧問關注的漆盒來源問題),并在適當的時候,利用我在藝術圈的影響力,幫他‘運作’一些有問題的文物或藝術品,就能獲得豐厚回報。這三筆錢,是他展示‘誠意’的開端?!?/p>
“你接受了?”經偵隊長的聲音冷了下來。
“錢,我收了?!背踢h承認得很干脆,“但‘合作’,我沒有進行任何實質性操作。我收錢,是為了麻痹他,獲取他的信任,也為了…保護文瑾和林顧問。趙晉鵬是瘋子,直接對抗風險太大。我需要時間和空間,等待一個能徹底扳倒他的機會?!?他頓了頓,目光看向單向玻璃,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隔壁的施文瑾,“文瑾在蘇黎世拿到的證據,就是我等到的機會。只是沒想到,她行動得比我預想的更快、更決絕?!?/p>
“為什么不報警?不向有關部門舉報?”經偵隊長追問。
“報警?”程遠露出一絲苦澀的笑,“在沒有鐵證的情況下,報警只會打草驚蛇,讓他把證據銷毀得更徹底,也讓文瑾她們更危險。趙晉鵬的關系網有多深,你們現在應該比我更清楚。我需要絕對的、一擊致命的證據。周明遠留下的U盤和膠卷,就是。”
“所以,你利用收受趙晉鵬的賄賂作為偽裝,實際上是在臥底?”經偵隊長眉頭緊鎖,這個說法太戲劇性。
“我沒有執(zhí)法權,談不上臥底。”程遠搖頭,“我只是一個…想保護自己在意的人,并試圖清理藝術圈毒瘤的普通人。用了一種非常規(guī)的、甚至違法的方式。我承認收受款項的事實,愿意承擔一切法律責任。”
觀察室里一片寂靜。程遠的陳述邏輯清晰,動機似乎合理,但收受巨額資金的事實無可辯駁。這到底是深謀遠慮的犧牲,還是事后的狡辯?
李隊長推門走了進來,臉色鐵青。他手里拿著另一份報告,直接拍在程遠面前的桌子上。
“程先生,解釋一下這個!我們從趙晉鵬一個被控制的親信手機里,恢復了一段被刪除的通話錄音片段!時間是在林素云顧問失蹤前48小時!通話對象,是你!”
程遠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。
李隊長按下了播放鍵。錄音質量很差,雜音很大,但能分辨出是程遠和趙晉鵬的聲音片段:
**趙晉鵬(模糊)**: “…那個姓林的女人,嘴太嚴,查得太深…礙事…”
**程遠(聲音低沉)**: “…給我點時間,我去‘勸勸’她。她…認識我?!?/p>
**趙晉鵬(冷笑)**: “呵…程老板親自出馬?行,給你24小時。別讓我失望?!?/p>
錄音到此戛然而止。
審訊室和觀察室里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!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程遠身上!
“程遠!這段錄音你怎么解釋?!”李隊長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,“‘勸勸’她?你所謂的‘勸勸’,和后來林素云顧問的失蹤綁架,有什么關系?!”
程遠的臉色在強光下白得像紙。他閉上眼,仿佛在積蓄力量,再睜開時,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。
“這段錄音…是斷章取義?!彼従忛_口,聲音沙啞,“趙晉鵬當時確實在電話里威脅要對林素云不利。我說‘我去勸勸她’,是想穩(wěn)住他,爭取時間,同時立刻聯系文瑾,讓她提醒林素云注意安全!我絕沒有參與,更沒有指使任何對林顧問的傷害行為!我…”
他的話被審訊室的門突然推開打斷!施文瑾不顧警員的阻攔沖了進來!她顯然是聽到了錄音內容,臉色慘白,身體微微發(fā)抖,但眼神卻燃燒著難以置信和一種保護性的憤怒!
“李隊!”她擋在程遠面前,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,卻異常清晰,“這段錄音不能證明程遠參與綁架!這是趙晉鵬的陷阱!他故意錄下這種模棱兩可的話來栽贓!程遠當時第一時間就通知了我!是我…是我沒能及時聯系上林顧問!” 她將責任攬向自己,試圖保護程遠。
場面瞬間混亂。程遠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施文瑾,眼中充滿了震驚、痛苦和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感。他張了張嘴,最終卻只是頹然地低下頭,雙手緊緊握成了拳,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
**第三部分:柏林病房的晨曦**
柏林,私立醫(yī)院VIP病房。
晨光透過百葉窗,在潔白的床單上投下溫暖的光帶。莫妮卡靠在床頭,左臂纏著繃帶(一顆子彈擦過),臉色蒼白但眼神銳利依舊。一位西裝革履的律師剛剛離開,向她匯報了趙晉鵬在中國被捕、其犯罪帝國開始崩塌的消息。
病房門被輕輕推開。程遠站在門口,風塵仆仆,臉上帶著長途飛行的疲憊和難以掩飾的沉重。他手里沒有花,只有一個樸素的檔案袋。
“你還好嗎?”他的聲音有些干澀。
“死不了?!蹦菘ㄕZ氣平淡,“聽說你被請去喝茶了?還上演了一出‘英雄救美’的戲碼?” 她顯然已經通過自己的渠道知道了國內的情況。
程遠苦笑,沒有回答,走到床邊,將檔案袋放在床頭柜上?!斑@是你要的DNA報告原件,還有…我簽收趙晉鵬那三筆款項的所有書面說明和銀行記錄副本。國內警方需要這些?!?/p>
莫妮卡瞥了一眼檔案袋,沒有去動?!颁浺舻氖拢阍趺创蛩??那渾水可不好趟?!?/p>
“清者自清?!背踢h只說了四個字,但眉宇間的沉重顯示出事情遠非如此簡單。他沉默了片刻,看著窗外柏林的晨曦,“…謝謝你匿名舉報趙晉鵬的海外賬戶。很及時?!?/p>
“我不是為了幫你?!蹦菘ㄒ崎_目光,“我只是討厭被人當槍使,更討厭欠債不還的混蛋。” 她指的是趙晉鵬試圖殺她滅口。
病房里陷入沉默。曾經的愛侶、怨侶,在經歷了二十多年的糾葛、背叛、利用和生死考驗后,此刻竟有一種奇異的平靜。巨大的恩怨,仿佛都隨著趙晉鵬的倒臺而暫時沉寂下來。
“程遠,”莫妮卡忽然開口,聲音低沉了許多,“那個孩子…如果生下來,現在該大學畢業(yè)了。” 她的目光落在虛空,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、深刻的惘然。
程遠身體一震,喉結滾動了一下,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巨大的悲傷和愧疚淹沒了他。他欠莫妮卡的,遠不止一個簽名。
“都過去了?!蹦菘ㄊ栈啬抗猓Z氣恢復了平日的冷硬,“走吧。去做你該做的事。我們…兩清了?!?她閉上了眼睛,逐客的意味明顯。
程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——歉意、憐憫、釋然,還有一絲訣別的意味。他轉身,輕輕帶上了病房門。
走廊里,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,仰起頭,長長地、無聲地呼出一口氣。柏林清晨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,卻驅不散眉宇間濃重的陰霾。國內的錄音風波、施文瑾的處境、林素云的康復、還有“遠”畫廊的未來… 一切都懸而未決。他拿出手機,看著屏保上施文瑾在畫室專注作畫的側影,眼中才燃起一絲微弱的、支撐他繼續(xù)前行的光。
**第四部分:裂痕與微光**
北京,施文瑾暫時回到了工作室。雖然未被限制自由,但警方要求她隨時配合調查。程遠因那段錄音和收受款項的問題,被要求暫時不得離京,需隨時接受問詢。
工作室里,《記憶焚城》的焦黑殘骸已被清理,但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灰燼的味道。那把青銅鑰匙靜靜躺在工作臺上,旁邊是周明遠的絕筆信。它開啟了一個潘多拉魔盒,釋放了毀滅趙晉堡的雷霆,卻也帶來了程遠身陷囹圄的陰云。
林素云被接回了施文瑾的住處靜養(yǎng)。在施文瑾的悉心陪伴和專業(yè)的心理疏導下,她的狀態(tài)緩慢而穩(wěn)定地好轉。雖然大部分時間依舊沉默,但偶爾會主動幫施文瑾整理畫具,或者在紙上寫寫畫畫一些修復紋樣。提及顧老時,她眼中仍有深切的悲痛,但已不再是那種滅頂的絕望。施文瑾知道,修復心靈的裂痕,比修復文物需要更漫長的時間。
施文瑾坐在畫架前,畫布卻一片空白。她看著那把青銅鑰匙,看著程遠空著的座位,心亂如麻。信任如同精密的瓷器,一旦出現裂痕,修復的過程總是伴隨著隱痛和小心翼翼。她相信程遠沒有參與綁架,相信他的初衷是為了保護。但那段錄音,他收下的巨款… 像冰冷的刺,扎在信任的肌理上。
她拿起畫筆,蘸取的卻不是顏料,而是清水。她在空白的畫布上,一遍遍書寫同一個字:**信**。水跡很快蒸發(fā)消失,不留痕跡,如同此刻她心中那份搖搖欲墜的篤定。
手機響起,是程遠發(fā)來的信息,只有一張照片:柏林醫(yī)院窗外,初升的太陽穿透云層,灑下萬道金光。沒有文字。
施文瑾看著那金色的陽光,又低頭看向掌心那把冰冷沉重的青銅鑰匙。風暴遠未平息,信任的基石在搖晃,前路迷霧重重。但陽光總會穿透云層,灰燼深處,或許仍埋藏著未被發(fā)現的、指向最終真相的鑰匙。她需要時間,需要證據,更需要那份在烈火中淬煉出的“不懼”,去理清這團亂麻,去守護值得守護的一切。
她放下畫筆,拿起手機,給程遠回了兩個字:
**“等你。”**
窗外的北京,陰云再次聚攏,預示著一場新的風雪。但在這方小小的畫室里,兩個飽經風霜的靈魂,隔著紛亂的世事,用最簡潔的字句,維系著那一道穿越風暴的、微弱的連接之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