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個淡藍色的魔法飛彈撕裂寂靜，精準命中灰毛魔兔的后腿關節(jié)！
“咔嚓！”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可聞。肥碩的灰毛團子發(fā)出一聲短促的悲鳴，猛地栽倒在地，鮮嫩的萵苣從它抽搐的嘴邊掉落。
“成了！”雷司·燼影精神大振，連日來的憋屈與恐懼瞬間化為一股豪氣。他高舉那半截焦黑的法杖，如同揮舞著勝利的旗幟，嗷嗷叫著從藏身的樹后沖了出來，腦海里已經(jīng)開始盤算兔肉的十八種烹飪方式——如果有鍋的話。
十步、五步、三步！
就在雷司幾乎能看清魔兔因痛苦而扭曲的胡須時，異變陡生！
那只看似奄奄一息的魔兔猛地抬起頭，紅寶石般的眼睛里燃燒著暴戾的兇光。它似乎對自己“食物鏈底層”的定位有著截然不同的理解。名字里帶個“魔”字，豈能與懦弱的凡兔等同？
“吱嘎——?。?！”
魔兔長耳完全耷拉下來，緊緊貼著腦門，布滿豁口的尖牙猛地張開，發(fā)出一陣堪比指甲刮擦生銹鐵皮、又混合了玻璃碎裂的極端刺耳的尖嘯！天賦魔法——【刺耳尖叫】！
無形的音波如同實質(zhì)的重錘，狠狠砸在沖鋒中的雷司身上！
“呃??！”雷司只覺得雙耳嗡鳴炸響，瞬間失聰，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眩暈感直沖腦門。他雙腿一軟，手中的法杖“哐當”一聲脫手掉落。他死死捂住耳朵，但那恐怖的聲波仿佛能穿透骨骼，直接震蕩他的靈魂深處！眼前金星亂冒，胃里翻江倒海，魔力運轉(zhuǎn)被徹底打斷、紊亂不堪。
更絕望的是，遠處的密林深處，立刻傳來了此起彼伏、同樣尖利急促的“吱嘎”回應！灌木叢劇烈搖晃，至少五六道灰影正以驚人的速度穿梭跳躍，循著同伴的“求救信號”瘋狂趕來！那架勢，分明是要將這個膽敢傷害它們“同胞”的入侵者圍殲絞殺！
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！雷司亡魂大冒，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眩暈感。他手忙腳亂地探入懷中，一把掏出那張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灰色卷軸，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和殘存的魔力，狠狠將其拋向半空，同時嘶吼出啟動咒語：
“以無盡深淵之名，響應契約的召喚！黑暗的武士，降臨于此！”
卷軸被拋出的瞬間，仿佛活物般貪婪地吞噬了周圍的光線，濃郁如實質(zhì)的黑霧瞬間將其包裹。黑霧翻滾、扭曲，一個巨大、復雜、閃爍著不祥暗紫色光芒的逆六芒星魔法陣在空中驟然成型！磅礴、陰冷、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威壓如同潮水般擴散開來！
原本瘋狂逼近的魔兔群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，刺耳的尖叫戛然而止，一個個僵在原地，紅眼睛里充滿了本能的、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！整片森林陷入死一般的寂靜，連風都凝固了。
雷司心中剛升起一絲劫后余生的狂喜，下一刻——
“咻——砰?。?！”
逆六芒星魔法陣的光芒如同被戳破的氣泡，猛地向內(nèi)坍縮、熄滅、消散無蹤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道模糊的、高速下墜的灰白色影子！
“呃？！”雷司只來得及發(fā)出一聲短促的驚呼。
“咚?。?！”
一坨沉重、堅硬、帶著腐朽木頭和泥土腥氣的“重物”精準無比地砸在了他的天靈蓋上！
兩眼一黑，金星亂爆。雷司連哼都沒哼一聲，像根被砍倒的木頭樁子，直挺挺地癱倒在地，徹底失去了意識。世界陷入一片漆黑與劇痛的混沌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是一瞬，也許是很久。冰冷的觸感和后腦勺劇烈的鈍痛讓雷司呻吟著蘇醒過來。
他費力地睜開腫脹的眼睛，模糊的視野中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……踩在自己頭頂?shù)摹⒄礉M泥濘和不明污垢的、銹跡斑斑的……鐵靴？
一個沙啞、低沉、仿佛砂紙摩擦枯骨，卻又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、不容置疑的威嚴聲音，從他的頭頂上方隆隆傳來：
“此地何處？陌生的位面氣息……吾乃卡洛斯·碎顱者！遵循古老契約的召喚，降臨此界。強大的魔法師閣下，您卑微而忠誠的黑暗武士，靜候您的差遣，為您碾碎一切敵……”
威嚴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停頓，似乎在等待召喚者的回應與贊賞。
雷司的大腦還處于宕機狀態(tài)，劇痛和眩暈感交織。他艱難地動了動嘴唇，氣若游絲地擠出幾個字：“……腳……拿開……”
“……？”頭頂?shù)穆曇羲坪蹉读艘幌?，隨即那只鐵靴慢吞吞地、帶著點不情不愿地挪開了。
雷司掙扎著，頭暈眼花地坐起身。他甩了甩腦袋，試圖驅(qū)散眼前的黑斑和耳鳴。求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發(fā)出指令：“快！抓住那只該死的兔子！把它烤……”命令戛然而止。
他終于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、自稱“卡洛斯·碎顱者”的“黑暗武士”。
時間仿佛凝固了。
雷司張著嘴，瞳孔劇烈收縮，表情從劫后余生的慶幸，到愕然，再到徹底的呆滯，最后化為一片死灰般的絕望。
站在他面前的，不是什么身披重甲、魔焰滔天的黑暗武士。
那是一具……
一具高度大約一米七、渾身骨骼呈現(xiàn)出一種飽經(jīng)風霜、被歲月侵蝕得發(fā)灰發(fā)黃的……骷髏架子！
它的顱骨還算完整，但下頜骨似乎有點歪斜，導致說話時總有種“漏風”的感覺。眼眶里沒有幽深的靈魂之火，只有兩團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、比螢火蟲屁股亮不了多少的灰色光點。脊椎骨有幾節(jié)明顯錯位，導致它站立時微微駝背。最“點睛”的是，一把銹跡斑斑、刃口布滿豁口、仿佛隨時會斷裂的短柄鐵刀，就那么隨意地、歪歪斜斜地……插在它的肋骨縫里！幾根肋骨甚至出現(xiàn)了裂痕，顯然是被這把“佩刀”硬擠進去時撐裂的。
“強大的魔法師閣下？”骷髏架子——或者說，卡洛斯·碎顱者——用它那歪斜的下頜骨開合著，兩團微弱的灰光（姑且稱之為眼睛）似乎在努力表現(xiàn)出“忠誠”和“可靠”的意味。它甚至還試圖挺直那幾節(jié)錯位的脊椎，讓自己看起來更高大威猛些，結果只是發(fā)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“咔吧咔吧”聲。
“你……”雷司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，他顫抖著抬起手指著眼前的骷髏，嘴唇哆嗦著，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直沖天靈蓋，甚至壓過了頭頂?shù)膭⊥矗澳愎苓@叫黑暗武士？！你他娘的連肉皮都沒長全！骨頭上還粘著泥巴！你這把破刀是剛從哪個墳頭刨出來的？！”
面對雷司痛心疾首的控訴，骷髏架子卡洛斯似乎并不以為意。它用那只剩下白骨的手（姑且稱之為手），以一種自認為非常瀟灑的姿勢，將插在肋骨縫里的銹刀又往里捅了捅，試圖固定得更牢靠些，骨頭摩擦發(fā)出刺耳的“嘎吱”聲。
“尊敬的魔法師閣下，請勿以表象論英雄！”卡洛斯的下頜骨開合，沙啞的聲音努力維持著威嚴，“在遙遠的、輝煌的過去，吾曾率領骸骨軍團，踏平過三座……”它的聲音頓了一下，灰色光點閃爍，似乎在努力回憶，“……嗯，也許是兩座？或者一座？總之！吾之威名，曾響徹黑暗疆域！”
它頓了頓，似乎覺得需要解釋一下“肉皮”的問題：“至于血肉皮囊，不過是力量的束縛與累贅！純凈的骸骨之軀，方顯不朽本質(zhì)！閣下大可不必為此擔憂！”
“我擔憂你個頭！”雷司氣得差點原地爆炸，“我管你輝煌不輝煌！現(xiàn)在！立刻！馬上！給我抓一只兔子回來當午餐！然后把它烤熟！立刻！”
卡洛斯眼眶里的灰光似乎閃爍了一下，它微微歪了歪頭骨（這個動作讓它看起來更滑稽了），上下打量著雷司，那兩團微弱的灰光仿佛能穿透靈魂。片刻后，它挺了挺本就不存在的胸膛（主要是幾根斷裂的肋骨支棱了一下），用異常嚴肅、甚至帶著點義正詞嚴的口吻說道：
“強大的魔法師閣下（它似乎認定了這個稱呼），根據(jù)吾等之間神圣不可侵犯的召喚契約，吾的職責是作為您的盾牌與利刃，對抗強大的、威脅您生命的敵人！而并非……”它用白骨手指了指遠處草叢中那只因為威壓消失、正拖著斷腿驚恐逃竄的灰毛魔兔，“并非為您捕捉這等孱弱的、連最低階亡靈都算不上的……小點心？這嚴重違背了黑暗武士的榮耀與契約精神！吾，拒絕執(zhí)行！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雷司指著骷髏，手指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，胸膛劇烈起伏，臉漲得通紅。一股無名業(yè)火直沖頂門，他恨不得立刻搓個大火球把這堆破骨頭燒成灰！然而，當他憤怒的目光掃過卡洛斯肋骨縫里那把銹跡斑斑、但好歹開了刃的鐵刀，再對上對方眼眶里那兩團雖然微弱、卻透著一種“我雖然廢但我不怕死”的詭異堅持的灰光時……
上一世謹小慎微、這一世開局慘淡的“懦弱”本性，終于還是占據(jù)了上風。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涼瞬間淹沒了怒火。他像只被戳破的氣球，頹然地放下了手，聲音充滿了疲憊和認命：“……行吧……你愛咋咋地……算我倒霉……”
雷司掙扎著爬起來，撿起地上那半截法杖，拍了拍破魔法袍上的泥土和枯葉，看都沒再看那堆骨頭架子一眼，垂頭喪氣地轉(zhuǎn)身，拖著沉重的腳步，準備離開這片傷心地，繼續(xù)去尋找那虛無縹緲的生機。
然而，剛走出不到十步。
“咔噠…咔噠…咔噠…”
身后傳來了清脆而有節(jié)奏的、骨頭與骨頭相互碰撞摩擦的獨特聲響。
雷司腳步一僵，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。他僵硬地、一點點地回過頭。
只見那具灰撲撲的骷髏架子——卡洛斯·碎顱者閣下——正邁著它那不太協(xié)調(diào)的骨腿，以一種怪異的、努力想保持莊重卻更像隨時要散架的姿勢，“咔噠咔噠”地追了上來。
“強大的魔法師閣下！請留步！”卡洛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莊重。
雷司深吸一口氣，努力壓下再次沸騰的怒火，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無波：“……又有什么事，偉大的‘黑暗武士’閣下？”他把“黑暗武士”四個字咬得特別重。
卡洛斯似乎沒聽出其中的諷刺，它走到雷司面前，歪了歪頭骨，下頜骨開合，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：
“契約已達成，吾已響應召喚降臨此界。按照古老的規(guī)則與契約條款，強大的魔法師閣下，您有義務在召喚結束后，啟動卷軸上的送回法陣，將吾安全、完整地送回吾之故鄉(xiāng)——永恒的黑暗之地。這是召喚者與被召喚者之間神圣的責任與義務！請您即刻履行！”
雷司愣住了。他眨了眨眼，仿佛沒聽懂對方在說什么。一股奇異的、仿佛被冰涼清澈的精靈泉水從頭澆到腳的舒爽感，毫無征兆地流遍全身。那是一種……看開了、擺爛了、無所畏懼了的奇異感覺。
他慢慢地、慢慢地轉(zhuǎn)過身。臉上所有的沮喪、憤怒、悲涼都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，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冰冷的、帶著點玩味的笑容。
“哦？”雷司的聲音輕飄飄的，仿佛在談論天氣，“送回黑暗之地？什么契約？什么送回法陣？閣下在說什么？我怎么……完全聽不懂呢？”
卡洛斯眼眶里的兩團灰光劇烈地閃爍起來，仿佛風中殘燭，顯示出其“內(nèi)心”極度的震驚和不安：“閣下！您怎能如此！契約神圣！您啟動召喚卷軸將吾召喚至此，卷軸之上必然銘刻著雙向的空間錨點法陣！一端用于召喚，另一端用于遣返！這是確保契約法力循環(huán)、維持位面平衡的基礎規(guī)則！您……您不能否認！”
“哦？”雷司攤開雙手，臉上的笑容越發(fā)“和善”，甚至帶著點無辜，“卷軸？你說那個?。俊彼媚_尖隨意地點了點地上那幾張被老鼠啃得破破爛爛、邊緣還帶著幾個醒目小洞的灰色碎片（剛才卷軸啟動后徹底崩解了），“喏，在那兒呢。至于你說的什么雙向法陣、完美循環(huán)……”他慢悠悠地向后退了兩步，拉開一點距離，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說道：
“??！我明白了！怪不得召喚出來的是閣下您這樣……嗯……別具一格的存在。原來是因為卷軸壞了?。∧憧茨切┒?，老鼠啃的！里面的法陣肯定殘缺不全了！所以嘛……”他聳聳肩，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今天的晚餐，“什么送回法陣？不存在的。召喚法陣都不完整，能把你弄過來就已經(jīng)是奇跡了，還指望送你回去？嘖，殘次品就是殘次品，功能不全，理解一下？”
卡洛斯·碎顱者，這位曾經(jīng)（可能）輝煌過的“黑暗武士”，徹底僵在了原地。它低頭看看地上那幾片可憐的卷軸碎片，又抬頭看看雷司那張寫滿“與我無關”的無辜（欠揍）臉，下頜骨無聲地開合了幾下，最終，那兩團代表它存在的微弱灰光，肉眼可見地……暗淡了下去。
一陣冰冷的初冬寒風吹過耳語之森，卷起幾片枯葉，打著旋兒落在這一人一骷髏之間。
氣氛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在這個冰冷的下午，在古老而神秘的耳語之森深處，一個名叫雷司·燼影的倒霉魔法學徒，和一具自稱卡洛斯·碎顱者的初階骷髏戰(zhàn)士，共同確認了一個讓他們雙方都眼前一黑（如果骷髏有眼的話）的事實：
那份本該是臨時的召喚契約，因為召喚媒介——那張被老鼠咬壞的卷軸——的嚴重缺陷，導致其中關鍵的遣返法陣失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