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的余燼尚未完全熄滅，雷司看著尼可伊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，尤其是幾處被特殊箭簇撕裂、邊緣泛著詭異青綠色的創(chuàng)口，忍不住問道：“老尼，你這傷……看起來不太妙??？精靈的箭上有毒？”
尼可伊正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沖洗一處最深的箭創(chuàng)，聞言嘴角扯出一個苦笑，動作因疼痛而微微顫抖：“不是劇毒，是高地精靈哨兵常用的‘沉眠樹藤’汁液。中箭后不會立刻致命，但會迅速麻痹神經(jīng)，削弱體力，讓人逐漸失去行動能力，最終昏迷。我就是甩開追兵后，毒液徹底發(fā)作才栽倒的?！彼幚韨诘氖址ㄏ喈?dāng)專業(yè)，顯然野外生存經(jīng)驗豐富。
“行了，死不了就趕緊干活！”云霖皓不耐煩地用銹刀敲了敲旁邊的樹干，發(fā)出“梆梆”的聲響，“既然你是向?qū)?，那就帶路！目?biāo)西北，斯諾頓帝國！別再趴著了！”
尼可伊深吸一口氣，壓下身體的虛弱和麻痹感，掙扎著站起身。雖然步履還有些踉蹌，但眼神已經(jīng)恢復(fù)了游俠特有的銳利。他辨認(rèn)了一下方向，沉聲道：“跟我來?！?/p>
有了熟悉森林的半精靈游俠帶路，隊伍的行進速度陡然加快。尼可伊總能找到最省力、最隱蔽的路徑，避開危險的沼澤和獸徑，利用藤蔓和巖石輕松跨越障礙。森林仿佛在他面前敞開了懷抱，不再像之前雷司和云霖皓摸索時那般步步驚心。雷司甚至有種錯覺，他們不是在逃亡，而是在進行一次輕松的森林漫步。
迷路的向?qū)c“太陽王”的典故
然而，這種輕松感在行進大半天后，被尼可伊略帶尷尬的聲音打破了。
“那個……”尼可伊停下腳步，看著前方愈發(fā)陌生、植被形態(tài)都略有不同的密林，撓了撓他那沾著草屑的深灰色馬尾，“我……我其實只知道大概方向。我是從森林南邊，靠近高地之國的區(qū)域一頭扎進耳語之森的，逃命的時候只顧著往深處鉆，根本沒記路。去斯諾頓帝國的具體路徑……我只是聽說過要往西北走，繞過黎明山脈西向的支脈……”他的聲音越來越低。
雷司的笑容僵在臉上：“……所以，你其實不認(rèn)識路？那你還帶得那么起勁？！”
云霖皓的下頜骨“咔噠”一聲，發(fā)出類似嗤笑的聲音：“不必驚慌，魔法師閣下。迷路乃探索者常事。即便是名震大陸的‘太陽王’奧克蘭特陛下，年輕時深入‘嘆息回廊’探險也曾迷失方向三月之久?！?/p>
雷司一愣：“太陽王？他最后怎么出去的？”
云霖皓灰光閃爍，帶著一種“你見識短淺”的優(yōu)越感：“自然是撕裂空間，傳送而回。實力到了他那個層次，迷路不過是換個地方看風(fēng)景罷了?！?/p>
雷司：“……”他感覺膝蓋中了一箭。實力？他現(xiàn)在唯一能穩(wěn)定瞬發(fā)的只有“光芒四射”！
隊伍繼續(xù)在尼可伊的“大概方向”指引下前進。但漸漸地，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籠罩了三人。
“不對勁……”尼可伊最先停下腳步，眉頭緊鎖，警惕地掃視著四周。他擁有半精靈敏銳的自然感知，“太安靜了……沒有鳥叫，沒有蟲鳴，甚至連風(fēng)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變得……很假。這片區(qū)域，完全沒有生命的感覺！死寂得可怕！”
雷司也察覺到了異常。周圍的樹木依舊高大茂密，枝葉繁盛，綠意盎然，但這種“生機”卻透著一種虛假的、凝固的質(zhì)感?？諝夥路鹉塘?，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滯澀。
云霖皓眼眶中的灰光驟然收縮，它那沙啞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：“不是死寂……是幻象！我們可能……闖入了蜃龍的領(lǐng)地！”
“蜃龍？”雷司和尼可伊同時看向它。
“一種極其古老、精通幻術(shù)的龍類亞種，或者說是龍脈魔獸的頂點?！痹屏仞┛焖俳忉尩溃坠鞘种妇璧匚站o了銹刀，“它們力量或許不及真龍，但制造的幻境足以以假亂真，甚至困死強大的存在。它們喜歡棲息在能量節(jié)點或古老森林深處，以生靈的恐懼和迷失為食。眼前這片看似茂密、實則毫無生機的森林，很可能就是它龐大幻術(shù)的一部分！”
“等等！”尼可伊抓住了關(guān)鍵，“你說‘我們’闖入了？為什么是‘我們’？你呢？你不是亡靈嗎？蜃龍也吃骨頭？”他看向云霖皓，帶著一絲希冀。
云霖皓的下頜骨開合，發(fā)出干澀的“咔噠”聲，灰光里充滿了“你太天真”的意味：“蜃龍……它吃肉，吐骨頭。而且……”它頓了頓，聲音更低，“……它更喜歡有靈魂依附的‘新鮮骨頭’，那對它來說是……小點心?！?/p>
雷司瞬間感覺后背發(fā)涼，他立刻補充道：“老云！別忘了契約！我死了你也得完蛋！”
“我知道！”云霖皓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，“所以才說是‘我們’！別廢話了，提高警惕！幻境已經(jīng)開始影響現(xiàn)實了！”
仿佛是為了印證云霖皓的話，走在最前面的尼可伊突然彎弓搭箭，“嗖”的一聲射向不遠處草叢中竄出的一只黑蹄野羊！
箭矢精準(zhǔn)命中！但詭異的一幕發(fā)生了——那中箭的黑蹄羊并未倒下流血，而是如同煙霧般“噗”地一聲消散了！幾秒鐘后，同樣的位置，霧氣翻滾，一只一模一樣的、活蹦亂跳的黑蹄羊羔重新凝聚出來，仿佛什么都沒發(fā)生過！
破幻之劍與夢魘降臨
“幻象實體化！越來越深了！”云霖皓的聲音帶著急促，“我們正在接近蜃龍本體所在的核心區(qū)域！不能再往前了！”
就在這時，尼可伊的尖耳朵猛地一抖！“趴下！”他厲聲大喝，同時毫不猶豫地?fù)涞乖诘兀?/p>
雷司和云霖皓下意識地跟著撲倒！
“咻——?。?！”
一道刺耳的破空聲幾乎貼著他們的頭皮掠過！那并非箭矢，而是速度超越音障產(chǎn)生的爆鳴！
緊接著，一道黑影如同隕石般從天而降，重重砸在眾人前方數(shù)十米的地面上！煙塵彌漫中，一個全身籠罩在漆黑重甲中、連面部都被猙獰面甲覆蓋的身影顯現(xiàn)出來。他手中握著一柄造型古樸、通體漆黑、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雙手巨劍。
黑衣人沒有看趴在地上的雷司三人一眼，仿佛他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塵埃。他緩緩舉起那柄黑劍，動作看似緩慢，卻帶著一種撕裂空間的沉重感。
“破?！?/p>
一個冰冷、毫無感情波動的字眼，如同寒冰凝結(jié)，從面甲下傳出。
嗡——！
漆黑的劍身上驟然爆發(fā)出深邃的、仿佛能吞噬靈魂的幽光！黑衣人揮劍，不是斬向任何實體，而是朝著前方的虛空，輕輕一劃！
“嗤啦——！”
如同撕開了一張巨大的幕布！眼前那片凝固的、虛假的森林景象，連同那只剛剛凝聚出的黑蹄羊羔，如同被打碎的鏡面般，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，瞬間崩解、坍塌！濃郁的、帶著腥甜氣息的灰白色霧氣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擴散開來！
霧氣散開，露出了森林原本陰郁、潮濕、布滿苔蘚和腐殖質(zhì)的真實地面。他們剛才所見的繁茂綠意，不過是覆蓋在真實之上的華麗畫皮！
幻境被強行撕裂了！
“吼——?。?！”
一聲蘊含著無盡憤怒、痛苦和恐懼的嘶吼從霧氣深處傳來，震得人靈魂都在顫抖！那是蜃龍的聲音！
黑衣人面甲下的目光似乎毫無波動。他再次舉起了黑劍，對準(zhǔn)了霧氣翻涌、嘶吼傳來的核心位置。
“滅?！?/p>
依舊是那個冰冷的字眼。
黑劍揮落！這一次，不再是撕裂幻象，而是斬向了真實！
一道凝練到極致、仿佛連光線都能斬斷的漆黑劍芒一閃而逝！
噗嗤——！
濃霧之中，大蓬大蓬粘稠的、散發(fā)著熒光的黑紅色血珠如同噴泉般迸濺而出！霧氣劇烈翻滾，瞬間幻化成無數(shù)張牙舞爪的兇獸形態(tài)，帶著滔天的怨念和恐懼，瘋狂地?fù)湎蚰浅謩Φ暮谝律碛埃∵@是蜃龍臨死的反撲，凝聚了它最后的幻術(shù)精華與生命本源！
面對這足以讓高階職業(yè)者心神失守、陷入永恒的恐懼幻境的攻擊，黑衣人只是輕輕一抖手中的黑劍。
嗡！
劍身發(fā)出一聲低沉的顫鳴。那些撲來的霧氣兇獸如同遇到了克星，在接觸到劍身散發(fā)的無形力場的瞬間，便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，無聲無息地消融、潰散，化作縷縷青煙，徹底湮滅！
翻涌的霧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抹去，迅速消散。森林中央，露出了蜃龍龐大的、如同水晶與霧氣凝結(jié)而成的奇異身軀——此刻已被那道漆黑的劍芒干凈利落地從中斬成了兩半！切口光滑如鏡，散發(fā)著絲絲寒氣。那扭曲的龍頭獨眼中，還殘留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和凝固的痛苦。
黑衣人收起黑劍，緩步走到蜃龍巨大的頭顱前。他伸出覆蓋著黑色金屬手套的手，精準(zhǔn)地探入那碎裂的頭骨，取出了一顆拳頭大小、如同最純凈的灰水晶、內(nèi)部仿佛有云霧流轉(zhuǎn)的獨眼——蜃龍之眼。
做完這一切，黑衣人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他抬起頭，望向森林深處某個方向，似乎在確認(rèn)著什么。然后，他抬手在虛空中輕輕一點。
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，一頭體型龐大、背生骨翼、通體覆蓋著黑色鱗片、雙眼燃燒著幽藍色魂火的猙獰夢魘獸，從空間漣漪中踏步而出，溫順地低下頭顱。
黑衣人翻身跨上夢魘獸寬厚的脊背。就在夢魘獸展開骨翼，即將騰空而起的瞬間，黑衣人似乎隨意地、不經(jīng)意地朝著雷司三人藏身的方向，瞥了一眼。
那道目光，隔著猙獰的面甲，冰冷、漠然、仿佛穿透了靈魂！
“呃??！”雷司只覺得腦袋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！劇烈的、撕裂般的疼痛瞬間席卷了他的意識！眼前一黑，他連哼都沒哼一聲，直接昏厥過去，軟軟地癱倒在地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雷司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悠悠轉(zhuǎn)醒。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冰冷的腐殖質(zhì)上，云霖皓和尼可伊正緊張地圍在他身邊。
“醒了？”尼可伊的聲音帶著一絲后怕。
“剛才……那個黑衣人……”雷司捂著仿佛要裂開的腦袋，聲音嘶啞，充滿了恐懼，“他……他是什么東西？！”
尼可伊的臉色極其凝重，甚至帶著一絲敬畏，他壓低聲音，仿佛怕驚擾了什么：“夢魘騎士……那是傳奇職業(yè)者，‘夢魘騎士’！行走于現(xiàn)實與噩夢邊緣的恐怖存在！他們駕馭夢魘獸，劍鋒所指，連巨龍都要退避三舍！我們……我們剛才竟然目睹了一位傳奇出手！”
“傳奇……夢魘騎士……”雷司喃喃重復(fù)著，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。什么魔法學(xué)徒晉級，什么坑蒙拐騙半精靈，什么骷髏搭檔……在這位揮手間斬殺蜃龍、一個眼神就讓他昏厥的傳奇面前，簡直如同兒戲！
這不是新手村！危險，才剛剛開始！
曙光在前與“外套”的煩惱
三人驚魂未定地休整了片刻。云霖皓警惕地感知著周圍，確認(rèn)那位可怕的夢魘騎士確實已經(jīng)離開，而且蜃龍死后，這片區(qū)域的詭異幻術(shù)力場也徹底消散了。
尼可伊重新辨認(rèn)方向，這次他顯得格外謹(jǐn)慎和篤定：“幻境消失后，我能清晰感知到森林的氣息流動了。這邊！”他指向一個方向，“距離耳語之森的西北部邊緣，應(yīng)該不足十里了！運氣好的話，天黑前就能走出去！”
這個消息如同一劑強心針，讓雷司精神一振。終于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！
然而，另一個現(xiàn)實問題立刻擺在了面前。
雷司看向云霖皓那身“咔噠”作響、在稀疏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扎眼的骨頭架子，愁眉苦臉道：“老云，你這身行頭……出了森林，進了人類城鎮(zhèn)，怕是要引起恐慌啊。咱們得想辦法給你弄件‘外套’了。你有什么要求沒？”
云霖皓挺了挺（并不存在的）胸膛，灰光閃爍，帶著一絲矜持和向往：“要求嘛……自然是相對新鮮、完整的尸體，生前主人越強大越好！強大的軀體才能承載吾未來恢復(fù)的榮光！當(dāng)然……”它頓了頓，似乎也明白現(xiàn)實骨感，“……如果一時找不到合適的，普通的、健壯點的男性人類尸體也可以湊合先用著。等以后遇到更好的，再換就是了！”
尼可伊在一旁聽得嘴角抽搐，默默地離云霖皓遠了兩步。雷司則摸著下巴，眼神在尼可伊身上掃來掃去，似乎在評估著什么……
尼可伊瞬間警覺：“喂！你看我干什么？！我還沒死！而且簽的是十年賣身契，不是賣身當(dāng)‘外套’的契約！”
森林邊緣的曙光已經(jīng)隱約可見，但“悲傷”三巨頭的麻煩，顯然還遠未結(jié)束。一件合適的“外套”，成了他們走出森林后，即將面對的第一個難題。